苏幕遮
燎沉香,消溽暑。鸟雀呼晴,侵晓窥檐语。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
故乡遥,何日去?家住吴门,久作长安旅。五月渔郎相忆否?小楫轻舟,梦入芙蓉浦。
周邦彦,人称词中老杜,他擅长化前人的典故为自己所用而不觉刻意。在他的词中,你能够感受到一种有如武林高手的内力充沛绵绵不绝,给你以至臻之境上的高级享受。
而这首《苏幕遮》无疑是他广为流传的代表作了,尤其是这句“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更是被无数后人反复拿来进行褒奖与分析。王国维在他的人间词话中尤其是赞不绝口,他称此为“此真能得荷之神理者”。
能够一句话将夏日荷叶亭亭如盖的美感表述的风致绝佳而让人又回味无穷,周邦彦的词笔也足以称得上是大宗师级别的了。
说起来,我更喜欢的是下阙,梦里的杭州是那么的迷人,摇摇晃晃的小舟,采莲的江南女子唱着动人的歌谣,还有,那些故交是不是也曾记起了远方的他,见识过这样的温软秀丽的风景的人,如今久在京都,又如何不时时梦到杭州呢?在梦里,划着小舟,他又回到了从前的芙蓉浦。
从杭州来到汴京的词人,仿佛身上充满了温润细腻的书卷气,他的才华很快被世人所知,名动天下的他,也难怪会被汴京城里的第一美女李师师看上呢。
记得读大学的时候,曾与一位师姐同游杭州,去的时候也正是夏天,泛舟西湖时见荷叶亭亭如盖,她忍不住脱口而出的正是这首词,那时只觉得词好,师姐也美,以至于很多年后,看到荷花开了,我也常回忆起少年时的那段快乐时光。
咏荷的诗词,我还喜欢元好问的一首双调小圣乐,元好问的词流丽而舒畅,清新俊雅,也是让人一见倾心的。
“绿叶阴浓,遍池亭水阁,偏趁凉多。海榴初绽,朵朵簇红罗。乳燕雏莺弄语,对高柳鸣蝉相和。骤雨过,琼珠乱撒,打遍新荷。”
这是词的上阙,尽是景语,如入画境一般,五月的天气,绿叶阴浓,人在池亭水阁,只觉得凉意沁心,在那个没有空调的年代,古人会在水上建凉亭避暑,也是绝佳的休息之所,抬眸可见海石榴开得鲜艳,红色的榴花簇簇如红罗,这是视觉上表述,已经让人感受到词人在水阁里的惬意,而听觉上的表述则是乳燕雏莺的唧唧喳喳,远处的高柳上蝉鸣相和,鸟声与蝉鸣却是让人感觉更加清幽了。一阵骤雨而过,那雨点如同从天而降的琼珠乱撒在初生的荷叶上。
读到这里清凉而解暑的感觉让人看了只觉得畅快,这里没有汲汲于功名的劳心费神,也没有衣食所不安的拮据,唯有此情此景,让人更加安心,让浮躁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如果说上阙是清凉解暑的,那么下阙便是豁达通透的,由景而入议论,却又失林下风致。
“人生百年有几,念良辰美景,休放虚过。穷通前定,何用苦张罗。命友邀宾玩赏,对芳尊,浅酌低歌。且酩酊,任他两轮日月,来往如梭。”
人生百年转瞬即逝,良辰与美景是不可以辜负的,怎么能让这样的好日子过得如同虚掷一般呢?
是穷困也好,发达也好,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与其费力钻营,不如邀三五知己,把酒当歌,浅斟低唱中任他日落月升流光飞逝。
在这首词的下阙里,让人觉得一种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随遇而安的通透。
元好问少年成名,或许有的人对他名字并不熟悉,却一定知道他的那几句词,在金庸武侠小说《神雕侠侣》中有一位为爱成魔的女子李莫愁,她一出场就念了这样的词:“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而这也正是元好问写的词。
明朝时期的大书法家文徵明,诗也写的极好,从他这首《五月》诗中感受农历五月江南的好风好景。
五月
五月雨晴梅子肥,杏花吹尽燕飞飞。
时光已到青团扇,士女新裁白苎衣。
黄鸟故能供寂寞,绿阴何必减芳菲。
子云自得幽居乐,不恨门前辙迹稀。
五月,一场雨过后,梅肥杏黄,仿佛杏花开时燕子双飞斜还在昨日,一转眼时光就来到了摇着青团扇的夏天了,而那些贵族士女们也都换上了新裁成的清凉的白苎衣。门外黄鸟声声入耳,绿阴渐浓,诗人只觉得有一种幽居之乐,并不会因为门前冷落,无车马之迹而感到忧烦。
文徵明一生未入仕途,他书法绘画诗词文章却是无一不精,世人皆知江南第一才子唐伯虎,却不知他文徵明的名气才华并不输于唐伯虎。宁王曾慕名请他做自己的入幕之宾,他毫不客气拒绝了,他曾经说过,他的书法和画作是不会为藩王和中官们而创作的。
而我们在读他的诗的时候,也能从中感受到他骨子里的那种淡然自若又无拘无束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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